阿乙己是唯一穿着长衫打篮球的人。那件灰扑扑的长衫下摆总在跑动时绊他的脚，可他偏不换。球场上的少年们穿着背心短裤，像一群扑腾的麻雀；他夹在中间，像个走错片场的账房先生。

他投篮的姿势是极认真的，双手托球，高高举过头顶，像捧着一本厚重的账簿，非得核算无误才肯撒手。球在空中划出笨拙的弧线，十有八九是碰不到篮筐的。少年们便哄笑起来：“阿乙己，你这长衫是借了风婆婆的法力么？”他不回答，只是小跑着去捡球，额上沁出细汗，长衫的后背洇湿了一小块。

有一回，他好不容易抢到球，竟从三分线外跌跌撞撞冲了进去。长衫的下摆扫过地面，扬起细微的尘土。他憋着一口气，在众人的嘘声里把球胡乱抛向篮筐——那球在框边转了三圈，居然落了进去。他苍白的脸上顿时泛起光彩，旁人便又问：“阿乙己，你当真会打球么？”他这回开了口，嘟囔着些难懂的话，什么“君子重仪态”，什么“古法不可废”，引得众人又一阵笑，球场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后来我便再没见过阿乙己打球，只听说他仍穿着那件长衫，在别处的野球场，固执地投着他那慢悠悠的、算盘珠子似的球。